(五)
聽到那句話,我的心震撼了。我想到了我的爺爺。
爺爺生活在苦命的舊社會,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社會裡,一年到頭,小孩子拚命的盼著過年,因為過年能吃頓飽飯!
所以,每個孩子在過年那天,吃的撐的小肚子圓溜溜的,肚子再怎麼漲,都不捨得去廁所。因為,去了廁所,拉空了肚子,會容易感覺到餓,可是過完了年,是沒有機會
再能吃頓飽飯的!所以每個孩子都憋著,忍著,因為那個年代,窮,人們怕餓,孩子更怕餓!
可是在21世紀,在這麼發達的年代,你竟然能從一個大學畢業生的嘴巴裡聽到這樣的話,你會有怎樣的感覺?感動?悲慟?還是心酸?還是無可奈何的哀歎?
或許都是,或許都不是!
我無暇顧及一個弱者的心態,因為社會如此,我也無能為力。我唯一能表示的除了同情或許還是只有同情.
我也曾經鄙視過,甚至曾經在心底侮辱過:活該,誰讓你沒本事考個名牌大學呢!沒錢讀個屁書,自作自受!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山裡的孩子,是不能僅僅憑著聰明才智就能高攀的起名牌大學的門檻的;那需要能力,實力.實力有時候除了良好的教育,優秀的老師,還有很多很
多,比如金錢堆砌的補習班,比如只有城裡孩子才能享受的到的全方位的教育,又比如有有權有勢的父母.
他們沒有,他們是農村的孩子,他們沒資格和權利有,沒人給他們買各種輔導資料,也沒有全國的優秀教師給他們手把手的教,他們沒見過鋼琴,沒見過電腦,他們甚至除了村
支書,不認識任何一個可以稱得上幹部的領導.
他們一天到晚只會看發的那唯一的課本,只會拚命的學,只知道只有考上大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聽著他們蹩腳的英語,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有些邋遢的裝扮,破舊過時的衣著,我們都會忍不住笑.
我們喜歡在背後對他們評頭論足,喜歡抿著嘴吧裝作淑女般的嘲笑他們的無知,甚至喜歡在要去吃麥當勞的時候故意問他們去不去.習慣了看他們的尷尬,習慣了看他們的無
助,也習慣了他們失去的比得到多.
當我們有了太多的這樣的習慣,於是我們便開始不在乎,他們是不是餓,是不是在我們浪費糧食的時候,他們在心底裡還默念著:不敢去廁所,怕拉空了肚子,餓!的事實.
"人怎能跟人相比呢?沒有可比性!農村的怎麼能跟城市的孩子比呢?沒比的必要!"這是以前我的一個朋友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那時候聽了覺得好笑,現在想起來,覺得有點
無可奈何的心酸.
人難道真分三六九等麼?誰分的?你麼??
(六)
廣州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住這種私房,真的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可是眼下我又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搬,只能暫且戰鬥在最前線了.
整棟樓有十幾個房東,他們是天天圍著麻將桌懶得輪流值班的,反正偷的也不是他們家的東西.最後在我們幾個房客的據理力爭下,好歹請了一個保安.
我下班回來,看到樓下吵吵嚷嚷的,原來是保安抓住了個嫌疑犯.我好奇的瞥了一眼,這人不是別人,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個看上去有些猥瑣的男人.他低著頭,拚命的解釋:自
己不是小偷,自己是住在這裡的.
可是沒有人相信他,因為當保安問他住幾樓,哪個房間時,他只說了6樓,卻說不出房門號.因為儲藏室是沒門牌號碼的!
他像個嚇壞了的孩子,眼睛驚恐的掃視著周圍的每個人,聽著嘰裡呱啦的客家話,他無力的解釋像一個人最後的死命掙扎.
我本能的走過去,他看到了我,眼睛裡充滿了希望,含著淚珠的眸子閃過某種感激.我抬了抬我那總是直視遠方的眼睛,發現周圍的人都盯著我.
我遲疑了,立刻停住了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輕輕理了理自己的粉色洋裝,臉上滑過讓人不易察覺的一絲驚慌和害怕.我想扭頭衝向樓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我怎
麼也抬不動我的雙腿,我僵持在哪裡半秒鐘.
我盡量的壓低嗓門,很禮貌矜持的說:你怎麼沒帶大門的鑰匙?是不是又丟了,真讓人煩!
保安放開了他,我微笑著說:他是我的遠房親戚.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我扭頭,踩著我那尖尖的高跟鞋上樓了,樓道裡留下一串"嗒嗒"的響聲.
他老婆回來的時候,一直隔著門,站在我門口不停的說著:謝謝.我沒吱聲.過了不久,似乎她已經走了的時候,我打開門,看到他們卻還站在門口,捧著一大把花生和紅棗.
我盯著他們,沒開門,他們也沒敢說這是給我.只是一個勁的解釋:下午那會,他老公是想在樓下撿幾個礦泉水瓶子呢;要早知道不讓撿,他說啥也不去了.
我本想打斷她的講話,告訴他們:不是不讓撿,是你們長的不像住在這棟樓裡的人.可是我還是忍住了,繼續聽他們說.
他們始終低著頭,輕聲慢語的,說:他們也知道這裡的規矩,人家幫了忙呢,一定要感謝的,可是他們沒什麼能拿的出手的東西,這是他們老鄉回家給他們捎來的家裡的特產,都
是自家種的,沒用過化肥,讓我放心吃.
我還是開了門,拿了張紙,讓他們把那把禮物放在了一張潔白的A6紙上.
那把花生和棗我沒有吃,我就放在哪裡,看著.他們都光溜溜的,泛著光,很心想的樣子,一般大小的個頭.很飽滿.
我猜,他們一定是精心挑過了的.估計一麻袋裡才能挑出這般的花生棗子吧.
想到這裡,我笑了.不大會,我又後悔起來,我真不該笑!
(七)
房東終於找上門了,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就是:是不是你家新住進一個人?我愣了好大一會,才想起來,可能是保安跟他說了。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下,並試圖說服房東給隔壁的門也掛個號,房東不情願的「嗯呢"了幾聲,便走了。
第二天,我真的看到他們的門上貼了張紙,寫著:清潔工具存放處。
沒過幾天,我大學裡的死黨兼室友和她新結識的男友來廣州找樂,我被迫請了一天假,陪他們。
隨便找了個館子想請他們吃粵菜,可是朋友說粵菜沒味,沒吃幾下,就嚷著走,後來還是不得不去了湘菜館子,才算滿足他們的胃口。吃完飯,沒事,街上是不敢拎著包
包閒逛的,就去了錢櫃K歌,唱到一半,結果又使性子,非要去朝歌。弄來弄去,歌沒唱好,還耽誤了時間。
晚上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可是我看到隔壁的燈還亮著,屋裡還嚶嚶的傳來抽泣的聲音。
我沒理會那聲音,開了門,把朋友讓了進去。朋友進門就開了電腦,把那首《不怕不怕》開的聲音老大,震的整個房子都晃悠。
樓下的終於忍不住了。來敲門,讓我們動靜小點。我關了音樂,跟朋友談起了隔壁的那對小夫妻。朋友以為我在講故事,一邊說著無聊,一邊就摸過煙開始吸。我最討厭
煙味,因為那能嗆出眼淚。
我趕朋友出門,讓她在樓道裡吸夠了再回來。
半枝煙工夫,朋友死命的敲門,興奮的叫著她男朋友的名字,說快出來聽戲。
他們倆出去,便沒了聲息。好久才回來。
朋友一進來,就湊到我耳朵邊說:你別假正經了,是不是每天晚上沒事,就去隔壁聽音樂啊?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們倆就大笑起來。沒完沒了的,怪煩人的。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倆是去隔壁門口聽動靜去了。至於什麼動靜,我沒問,但我想,應該與顏色相關。
晚上睡不著拿起《洛麗塔》,看了兩頁,就開始走神。後來迷迷糊糊的睡著的時候,我似乎真的聽道了隔壁的動靜,聲音不大,但很誘人。
朋友呆了還不到3天,我就開始煩躁,我感覺那種以往的寧靜被打破了,而且一個單身女人看到一對情人在你面前晃來晃去的親暱,真的容易中風!
送走他們,我開始變得神經質,我經常故意關門很大聲,故意開開關關防盜門不停,故意想讓隔壁聽到我在發脾氣,故意想讓每個人都知道我心情很不好。
隔壁的小夫妻還是每次看見我笑笑的,有點靦腆的羞赧。男人那頭有點油膩有點亂的頭髮依舊還是在髮梢上泛著或多或少的頭皮屑,女人的馬尾辮也依舊蓬鬆的攏在後
面,有點像秋天亂飛的樹葉。
可是我見了他們,卻沒有笑,也不再板著臉,只是面無表情的點個頭,用自己有力的鞋跟敲打著地面,匆匆離去。
每次低下頭,看著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才恍惚的感覺到,其實沒有了這鞋跟,我似乎也不高!
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失落和鬱悶!
(八)
有這麼幾天,那扇門一直關的緊緊的,屋裡也一直沒亮過燈,我扒在門縫裡瞅,竟然不能看到裡面的任何東西。有幾次,我甚至使勁貼著耳朵聽,竟然也絲毫沒聽到任何
動靜。我開始害怕,擔心他們不聲不響的搬走了。
我甚至開始抱怨,為什麼走的時候沒打聲招呼。我不知所措,在房間裡踱來踱去,狠命的撕扯著那個抱枕,用力敲打著鍵盤,寫著一些很尖刻的文字,用蔑視的眼光看著
週遭的一切。
我發現我有好久沒這麼情緒激動過了,甚至應該說我有很多年沒這麼情緒化了。我突然傷感起來。似乎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似乎別人偷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份心情。
我開始詛咒,開始謾罵,開始憎恨這個世界。
我每天站在門口,期望著能突然有人站在我面前笑,我總是忍不住去瞄那扇門,希望能看到裡面透出一絲淡淡的泛著黃暈的光。可是一連好幾天,都沒有。
我終於還是跑去找了那個有點囉嗦的房東。我說我要租那個儲藏室。房東訝異的看著我:你要住?我皺了皺眉,說:我要放沙發。房東似乎有點為難:你想什麼時候租?
我詫異了:難道現在還有人住麼?不是空出來了麼?房東說:那對民工下個月到期。
我忽然有種莫名的欣喜,難道還沒走?我結結巴巴的說著:那下個月我租!
等我再經過那扇門的時候,我有點高興,因為我似乎看到裡面鍋碗瓢盤碰撞的聲音,因為似乎我能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那天,我睡的很早,我其實一點也不睏。可是我還是早早的躺在了床上,我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想著有一次能有人敲我的門。
一陣開門的聲音驚動了我,儘管那聲音小的還沒蚊子「嗡嗡」聲大,可是近幾天我練就了一雙聰慧的耳朵。我唰的從床上爬起來,衝了出去。
那女人看著我噹啷的一聲開門聲,嚇得站在哪裡不動了。我很尷尬,趕忙掩飾自己的那種激動:回來了?怎麼這幾天都不在?回老家了麼?女人望了我半響,吞吞吐吐的
說:還沒睡呢,大姐。沒,沒呢,沒回去。這幾天有事。
她第一次不是微笑著跟我說話,也是第一次沒有過多的說什麼,就進了那間我天天盯緊了的儲藏室。
我愣在那裡,好久,好久,我才反應過來。我突然想哭,是那種有點委屈,有點付出了很多熱情卻被冷落後的難過。可是我沒哭出來,也沒掉淚,我只是關了門,打開了
電腦,開始漫無目的到處遊蕩。
那晚,我聽到她一個人忙到很晚,丁零噹啷的不知道是做飯還是收拾東西。
聽到那個屋裡一直傳來一個人的聲響,我突然很奇怪,那男人呢?
我孤單起來,感覺到寂寞的可怕,尤其是那隔壁的單調的動靜,讓我徹底的開始感覺到渾身冰涼。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一個人是這麼淒清,這麼荒涼的可悲。我裹緊了睡衣,可是仍舊無法驅散這午夜的孤寂。
(九)
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在門口站了許久,沒有敲門,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低著頭,好像在思索著怎麼開口。
其實對於昨天那些簡單的話語,在南方這個有點冷漠的城市,不算什麼,客套顯得奢侈,敷衍是每個人對週遭的理所當然的態度。可是我看得出來,她還並不適應這種人
與人之間的冷淡和乏味的陌路。也許,她以為,在這裡還是跟家裡一樣。可是,她單純的,怎麼能想像的出來在異地他鄉很多時候人和人是沒人情味可言的。
我主動開了門,走了出去,看著她,等她第一個開口。
她聽到門響,忽的抬起頭,眼睛裡有點驚慌,有點不好意思的欣喜。她笑了笑,我明顯的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腫了,有哭過的痕跡。
她微微點了下頭:對不起大姐,平時你挺照顧我們的,昨天我心裡難受,對你態度不大好,你別在意。我還有事,要趕著出門,沒別的事,我走了。。。
她轉過身,我一把拉住了她。我第一次像對一個朋友那樣的語氣問到:出啥事了?
她愣了,淚珠子像斷了線一樣,噼哩啪啦的掉下來,所有的委屈,壓抑,和內心深處的痛苦,都隨著眼淚傾瀉下來。。。我毫無防備,她一下趴在我肩頭,哭出聲來。我
沒拒絕,輕輕的環住了她,想著也許這樣能多少分擔一些她那莫大的苦楚。
她娓娓道來,我才知道,她老公住院了。
他老公本來做業務員,可是由於本性木訥,不善於交際,所以業績一直不好,只好辭職了,另找了份體力活暫時做著。由於體質不好,又加上吃的不好,每天都很累,那
天,去上班,不小心被掉下來的磚頭砸破了頭,住進了醫院。本來以為這算工傷,單位會報銷醫藥費,可是單位不僅不管,還把他開除了。積蓄都花光了,她只好回來收
拾收拾,然後去把老公接回來養傷。
我拿出了張銀行卡,想給她取點錢,暫時用著,她死活不肯,就一溜煙的跑下了樓。
下午她和她老公就回來了,她老公的頭上包著紗布,有氣無力的樣子,看到我,還是擠出了笑容。看著他那矮矮瘦瘦的樣子,我似乎覺得他看上去沒那麼猥瑣,儘管卑
微,卻很精神;儘管怯懦,卻很堅強。我回了他一個微笑,這一次,我笑的很真,很用心。
那一天,一整天,我心情都很好.這是我從來到這座城市後第一次這麼開心,第一次這麼用心的笑,第一次這麼在乎自己是否笑的認真.
那天,我看到了自己臉上掉下來的面具,赤裸裸的擺在我面前,露著森森白牙無力的呻吟,無力的掙扎,無力的哀嚎.
而我,就那麼漫不經心的,拿起打火機,點燃了它.
(十)
我小心翼翼的敲開了他們家的門,女的不在家,上班去了,男的顫巍巍的站在門口,望著我傻乎乎的笑著,不知道該怎麼把我讓進門。
我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就那麼直直的站在門口,像聊天一樣,像跟家人朋友說起話來:你們單位叫什麼名字?憑什麼在你上班期間受傷不按工傷負責醫藥費?他們有什
麼理由開除你?按照《勞動法》你有權利........我話還沒說完,他就傻傻的笑了,插嘴道:我知道,我也讀過大學,我也懂法,可是沒用的!《勞動法》也許真的能保
障你們這些白領的合法權益,可是對於一個民工,是沒有任何保障可言的。拿什麼保障?誰給你保障?你找誰討說法?什麼這個機構,那個機構都去過了,磨破了嘴皮
子,根本沒人管!去單位,那些老闆僱傭的打手不把你打殘廢算是幸運的了,再說,去挨頓揍,最後還是自己掏腰包看病,更不划算。算了,我認了,誰讓咱沒啥社會地
位呢!
聽著他的歎氣,聽著他那些話語,我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幼稚,社會是殘酷的,生活是殘忍的。報紙上那些民工年年討要工錢反被打,干了活拖欠工資,受了工傷沒人管
的新聞一幕幕浮現在我的眼前。我一下子開始清醒,社會就是這樣的,你讓這樣的一個弱者去那裡討說法,你讓這樣的一個社會底層的人,拿什麼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我不再言語,我感到了語言的蒼白無力,我感到了詞彙的貧乏,我也感到了自己那些不太現實的想法的天真。
我有點虛弱的沉沉的歎息,囈語般的說:外面的社會太無奈,這麼艱難,還是回去吧,於是這樣備受凌辱和煎熬,不如回去過歲更貧困卻有尊嚴的日子。
他還是笑了,笑的有點無奈。他抬起頭,望著遠處,似乎在自言自語:回去?回去怎麼辦?欠的學費無論如何要還的,都不還,國家怎麼辦?國家在我最需要的幫助的時
候伸出了手,我不能忘恩負義,做人要厚道!何況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在讀書,父母也年邁了,身體又不好,不賺錢,怎麼供弟妹?怎麼養爹娘?
做人要厚道!聽到這句話,我驚呆了,一個生活這麼艱難的人,一個淪落到社會最底層的人,竟然還想著國家,竟然做人的原則比我們這些衣冠楚楚的人都高尚。我開始
感覺到自己似乎變小了,有些卑微。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有那種很敬畏的目光一直盯著他,耳朵裡飄過的全是他那些幽幽道來的話:
農村真的窮,很多人都說,窮還生那麼多?其實,為什麼要生了一個還要生一個?誰願意那麼窮還要養幾個孩子,生活壓力更大,可是沒辦法。被逼的啊!在農村,人老
了,沒勞動能力的,就等於開始要養個閒人,農村的老人沒養老保險,沒任何社會福利,也沒任何生活保障。如果不多生自己孩子,老了後,一個孩子養不起倆老人,那
還不得活活餓死,於是只好多生幾個,分輕負擔。養兒防老是農村不得以的傳統!
每個農村的父母都想自己孩子有出息,而想改變命運只有考大學一條出路,可是讀大學卻是很昂貴的,所以家裡只要有一個考上大學的,全家都要遭殃,跟著砸鍋賣鐵的
供著。可是現在大學生畢業工作很難找,尤其是讀的學校不好,專業又不好,更難找;沒拿到畢業證等於沒上大學,去任何單位人家都要看你學歷證書,沒有,只能當民
工。
說到這兒,他很無奈的搖了搖頭,用力的憋著嘴巴,不再言語。
我也沒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這是一個從小生活在城市裡的孩子無法想像的,於是我選擇沉默。也只能沉默。
中午,我叫了兩份快餐,我端了一份給他,他說什麼也不要。我假裝生氣道:我打擾你一個上午,讓你沒好好休息,請你吃個快餐算是表示歉意!他推辭不掉,只好接過
去了。
我知道一個快餐,太寒磣了,可是我知道,如果過於奢侈的東西,他又怎麼肯接受?
晚上,女的很晚才回來,累的一身疲憊。我聽到男的說:我給你留了好吃的,你餓了吧,快吃吧。女人堅持說吃過了,非要男的吃,因為男的有傷在身,需要營養。聽著
他們推來推去。我的眼眶濕潤了。
我知道,我又錯了,我太不瞭解他們彼此的愛了,他們的愛是雙份的啊!又怎麼忍心一個人獨吞一份自己認為是好的東西,而讓另一個嚥著口水眼睜睜看著呢?
那天,我終於知道:兩份愛的倍數很大,很大,很大。以至於我根本無法看到它的邊際,無從理解它的內涵。
(十一)
男人終於慢慢的好起來了,等他完全康復的時候,我托朋友給他找了份稍微輕鬆點的工作,雖然賺錢不多,可是畢竟比先前的要好些。他們夫妻倆帶著滿懷的感激不知道
說了多少遍:謝謝。儘管我一再說這是舉手之勞,可是他們還是不停的說謝謝。弄的我都有些慚愧了。
一個月後,男人和女人興高采烈的跑來拽著我往外走,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他們就把我拖出了門外。直到樓下,我才搞明白,原來男人發工資了,非要請我吃飯。我呵
呵的笑著,說:不用客氣了,都是出門在外,互相照應是應該的,吃飯就免了吧。可是他們固執的拉住我,非請不可,說:不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看著我也一副堅
決不去的樣子,他們倆急了:你是不是怕我們帶的錢不夠,不看,我帶了好幾百呢。說著就要去掏錢。看著他們憨厚可愛的樣子,我實在推辭不過,只好應了。
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著:怎麼樣才能既讓他們請了我,了卻了他們的心願,又能為他們省錢。我想起了廣州最便宜的飯館,拉麵館。
於是我裝作沉思良久的樣子說: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東西很好吃,我最喜歡吃了。不如我們去吃蘭州拉麵吧。他們倆先是一呆,接著就說:那怎麼行呢?怎麼能請你只吃碗
面呢?說啥也要請你吃頓好的。
我故意很生氣的樣子:我就喜歡吃拉麵,你們要是誠心請我,就請我吃拉麵,要是吃別的,我可不高興了。
他們倆看我生氣了,只好答應著,說:一切都依著我。
到了麵館,我點了一碗牛肉麵,男的點了一碗素的,一碗牛肉的。等拉麵端上來的時候,男人把最大的一碗帶牛肉的面推到我面前,把另一碗有牛肉的端給他老婆,他自
己的那碗卻是碗小的素的。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男的趕緊解釋到:我喜歡吃素的。以前的傷口還沒長好,吃葷的對傷口不好,素的好。
其實我知道,這根本不管傷口的事,我知道他是為了省錢,可是他不會虧待朋友,於是只能虧待自己。
看著他大口的吃著面,看著他老婆不停的把牛肉夾到他碗裡,看著夫妻兩人你不停的你把肉夾給我,我把肉夾給你;我的嗓子哽在那裡,難受的嚥不下去一口面。我能感
覺到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面的熱氣撲在了臉上,還是有別的東西糊住了眼睛,能感受的只有一陣潮濕。
第一次,我學著他們的樣子,吃光了碗裡的面,喝光了碗裡的湯,儘管我撐的胃疼。可是我第一次能感覺到我內心深處很充實,很滿足。
雖然吃的是8塊錢一碗的拉麵,但是我知道這一餐很貴。那不僅僅是花去了他們好幾天的生活費;讓我得到的更不僅僅是飽飽的胃,而是我從未有過的感激和體會。這無
論是多少錢都不能買得到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恩惠;那種價值只有人性中才有。
我想,這是我至今為止吃過的最貴的一頓飯,它真的很奢侈,很昂貴。
(十二)
一個懶洋洋的午後,我的那個朋友給我打電話來,當我聽完他的敘述,我嚇呆了,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也沒聽清楚事情到底怎麼回事,我只知道,我隔壁的那
個男的被抓進了公安局.。
朋友不停的埋怨我,怎麼會給這樣的人介紹工作,言語間的不滿,無疑是說,我讓他幫忙找了這個工作,事情現在弄成這樣,他在那個公司老闆面前已經顏面盡失.。
聽著他憤憤的掛斷電話,我就知道,以後這個朋友算是沒了,更別說再找他幫忙給那對夫妻介紹工作了.。
我已經來不及關心,這份或許叫友誼的東西還是否能完整的存在,也無心去跟這位朋友道歉,我只想知道他怎麼樣?我只想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在潛意識
裡竟然多了份對他的信任,我告訴自己,也許這是個誤會。
我請了假,急忙的趕回家,跑上樓,去敲那扇門,可是良久,都沒人來開門。我有點失落,我想也許女的已經趕去公安局了。
我無力的靠在那裡,望著隔壁我的門,突然傷感起來。我看到了我門框上貼著一張紙條,我跑過去,撕下來,是女的給我留的言。上面沒說什麼事,只是留下了一個
派出所的地址。我來不及多想,便趕去了那個派出所。
趕到那裡的時候,我看到兩個民警正在對女的訓話,女的低著頭,忍住抽泣,聳動的肩膀似乎在極度的壓抑著將要哭出來的聲音。旁邊還坐著一個中年婦女。那個中
年婦女頻頻的皺著眉頭,盡量的讓身子往一邊靠,唯恐女人那身有點破舊的衣服玷染她。我衝過去,拉住女的胳膊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兩個民警先是打量了我一番,沉吟了半響,然後口氣緩和的問道:你是?我沒看他們一眼,自顧的說:我是**晚報的記者,她是我的朋友,我想來找她瞭解一下情
況。
兩個民警互相看了一眼,半信半疑,但是有似乎不敢冒險,於是姿態便低了下來,不再大聲的吼著對女人訓話,對我也客氣的套起交情來。
我把女人拉到一邊,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老公在哪裡?女人看著我,還沒開口,眼淚就刷的掉了下來,我安慰她不要哭,先把事情跟我說清楚,我們再想辦法。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上午,他老公去為公司的一個客戶送資料,在公共汽車站等車的時候,正巧遇到「飛車黨」搶劫正在等車的一個婦女的包。婦女拚命拉住自己
的包哭喊,卻沒有一個人去管,正在雙方你爭我奪,僵持不下的時候,他看到了,想都沒想,就衝過去,幫婦女奪包。無論賊人怎麼打他,甚至拿出了刀子,可是他還是
拉住包不放手,這時候執勤民警趕來,飛車黨便逃竄了。
本來事情就這麼簡單,可是當民警趕來的時候,看著他也在奪包,以為他是搶劫犯的同夥,就問那個被搶的婦女,認不認識這個男的,婦女一口咬定不認識,並且還
強調:她也不知道這個男的是飛車黨同夥,還是另一夥搶劫犯,反正跑上來就奪她的包。民警二話不說,就帶走了男人。
由於男人著急給客戶送資料,所以再怎麼解釋都沒有,挨了匪徒的打也就罷了,竟然還被民警猛揍一頓,讓他老實交待。他怕耽誤公司交待的任務,只好報出了公司
的名字,本想著這樣只是可以趕緊讓公司派人來把資料及時轉交給客戶,沒想到,公司一聽,立馬不承認他是本單位的人,也就是說他立馬就被開除了。
民警通知了他的老婆,他老婆一來,就被定性為:搶劫犯家屬。不停的被訓話,還讓她交待問題。她嚇得不知道說什麼,腦袋一片空白,要是我不來,她真的不知道
該怎麼辦?
聽完她的敘述,我一股無名火就上來了。我轉身到那位婦女旁邊:請問,你就是受害人?我想採訪一下您,這是我的工作證件。婦女愣了,不知所措的看著我,我不
理會她的莫名其妙,繼續問道:請你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你為什麼就認定這個幫你奪包的人也是搶劫犯,為什麼你就不能認為他是來幫你從匪徒手上奪回包的人
呢?
婦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民警,慢吞吞的,結結巴巴的說: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人?這年頭,誰還愛管閒事啊?難道他不怕死?他要是真幫我,那他不是傻子就是
精神有問題。警察聽著,也頻頻點頭,似乎她說的才是一個正常的人所應該做的。
(未完待續 轉載自 Taiwan kiss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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